小满天星

头像是@咸鱼侠 画的

【维勇】马卡钦的烦恼

吾辈是狗,名字嘛,叫马卡钦。

若要严谨一点来说,那我该是一只什么什么的出身高贵的贵宾犬。我不大懂,只记得这些话是那些整天摇头晃脑的学生们说的。他们每次这样天花乱坠地吹嘘完后,就要把我送给其他的学生。有时候我还在睡梦中,就被学生们搅醒。哪怕我“呜呜”地告饶,这些两只脚走路的小怪物也只会傻里傻气地大笑。

哎耶耶!我真是好生可怜!

不过,幸好幸好,在这么多古古怪怪的两脚兽中,还真叫我遇着了一个好主人。他跟别人不大一样:他温柔,他讲感情,他愿意抱着我一块暖和和地睡觉。他还是个什么什么——有学问的大学生——不愧是我的主人!

前段时间,主人总爱往外跑。不过没有关系,主人不在家的时候,我只要踏着标准的方步,贴着墙绕着主人的房间走圈,只要数到第七百圈左右,主人就差不多该到家了。

偶尔心情好的时候,我会去浴室逛逛。我只需踩着马桶盖子,弓起背,后腿使劲用力一蹬,就能轻轻松松地跳上洗漱用的台子。站在上面,我可以在镜子里欣赏我自己:蓬松柔软的毛发,发达有力的四肢,还要龇龇嘴巴认真检查一下牙齿是否健康。

完美!

我满意地用右爪敲敲镜子,又觉得维持这个姿势太久,肌肉难免酸痛。挪挪屁股后再打量一下镜子里的自己,还是觉得非常完美。

难怪主人的老师也喜欢我!

主人的老师是个日本人,大抵是主人的什么什么的日语老师,我记不太清。老师最近经常到家里来拜访和留宿。

老师喜欢我。每次见到我,都会欢喜地过来挠挠我的脖子,有时候还会给我带点小牛肉干。我收下礼物后,自然是要大发慈悲地露出肚皮,哄老师开心。

只是有一点让我不大开心——老师竟然带了别的小狗来主人家!还是只——奇怪的小狗!我第一次见到那只小狗时,问他:

“你是谁?”

“咱家系小维。”

“对不起,你说什么?”

“咱家系小维。”

“对不起?”

“欸!你听不听得懂狗语啊?”这只比我小多了的家伙着急了,“咱家系小维!”

倒不是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——人有人的语言,狗自然也有狗的语言,也不是跟谁学的,好像是天生嗷嗷呜呜的,不知不觉就学会了。像我这种收留了主人的狗,还少不得要去学习人类的语言——他们以为是他们苦苦训练下才让狗晓得“坐下”、“握手”吗?只是我们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后,可怜他们,才勉为其难的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哄哄他们。

可这家伙说咱家——咱——家——咱家是个什么东西?我本以为收留了这般有学识的人类的狗会很像我一样,不仅狗语说得明明白白,连人类语言也能听得懂,像说得飞快的俄语啦,像主人大着舌头说的什么什么英语啦,像主人说的什么什么乱七八糟只会说一半的日语啦……没想到他却是这么个说话腔调怪里怪气的家伙。

虽然吾辈不喜欢他说话的调调,但也不得不承认小维说的话,总是很有深度的。

比如上次我们俩悄悄扒在门缝边偷听,我听到主人一直在说爱呀爱的,大概是对着老师说的。主人经常对老师提到“爱”,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。

我问小维:“爱是什么什么东西?”

“咱家没见过。”小维在抓门,“可能系圆形的。”

我不赞同:“我倒觉得四边形比较好呢!”

“会发光捏?”

“也许会。”

“这可不好,会发光的东西很讨厌,咱家怎么追也追不上。”小维停止抓门,“系不系咱家主人送给先生的东西?”

“什么东西?”我想他说的会发光的东西是激光笔。

小维又开始得意洋洋地说话:“欸,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吖?”

又来了——他总是这样,好像他一天不炫耀老师就浑身不对劲似的。但吾辈能屈能伸,还是谦虚地问他:“是什么?”

“就系那个吖。”小维更加得意了,“咱家主人经常送先生他亲手做的好吃的,比如说上面有葡萄干的饼干咯,里面有夹心的糖果咯,还有炸猪排饭……你晓得炸猪排饭系什么卟?”

“不知道。”我有点不开心,“难不成你吃过?”

小维一下子变得郁郁的:“咱家也没吃过。咱家只见过咱家主人只做给先生吃。”

我没那么不开心了,又有点同情他。

我又说:“爱也可能是那种圆圆的,能抛得高高的东西。”

“欸!那个咱家玩过。”小维又精神了,“咱家主人跟咱家玩过,主人丢出去,咱家捡回来。”

我告诉他:“我主人也跟我玩过。”

“咱家主人每次和咱家这样玩的时候都很开心,那个圆圆的东西就系爱叭?”

“也许吧。”

必须要说的一点是,自从老师出现在主人的世界里,他就很少跟我一块玩了。在家里的时候,主人几乎无时不刻都黏在老师身后,时不时还扑在老师身上——我可没见过哪个学生像他这样的!

如果老师还关心我倒也罢了,现在又多了一个小维。难得休息日一起出去游玩,还不得不带上他!

哎耶耶,真是太讨厌了!

这些两脚兽,一个两个都不关注吾辈的感受。

不高兴归不高兴,吾辈还是有在认认真真地看护着主人和老师。而今天,我隐隐觉得他们不大对劲。

是这样的:

这个休息日,我们去公园一起散步、一起玩那个圆圆的可以抛得高高的东西。小维跑得太快,吾辈追不上他,只好蹲在主人和老师身边。主人本来牵着老师的手,又不知什么时候环住了老师的腰,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后来,有个我没见过的两脚兽向主人打招呼,老师立即轻轻推开了主人。主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,看上去十分可怜,但他什么都没说。

在回家的路上,主人和老师也没有跟对方说话,甚至一回到家里,他们就关上房门开始争吵。只有小维还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。唉,也只有我比较可靠了!虽说偷听是不值得提倡的行为,事已至此,必须要有狗出来有所作为!而有着高度责任心的吾辈,正是不二狗选。

吾辈对自己的听力非常自信,但终究隔着一扇门,听到的什么什么有所缺失,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

我听到主人在埋怨:“我想告诉别人我们在交往,我是你男朋友……这很正常,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。听着,我们必须结束深柜的状态。”

过了一会,我又听到主人在说:“勇利。”

勇利就是老师的名字。说来也奇怪,在家里时,主人会亲昵地叫他名字;在外面时,主人却会生疏地叫他老师。不过现在最奇怪的是,老师一直没有说话。

正当我使劲扒在门上时,捣乱的来了:“你在干甚么捏?为什么不叫上咱家捏?”

我只好告诉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小维:“我在听主人和老师在说什么。”

“咱家主人?”小维高高兴兴地也扒在门上,听了一会后,“咱家主人没说话吖。”

我们俩又默默地扒在门上听了好一会,听到了什么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——“系衣服摩擦的声音啦!”小维提醒道。

“吾辈当然知道。”

又没动静了,我们耐心地扒在门上偷听。

好久,大概能吃完一碗鸡肉那么久,我才听到老师说话,声音好轻好轻:“你有没有想过,在别人眼中,我们这样的关系不太正常?”

“甚么关系吖?甚么关系吖?你怎么不理咱家吖?”小维喋喋不休地向我发问,幸好老师又说话了。

老师说:“我知道在俄罗斯,同性恋……你有没有想过,你这样告诉别人……会让别人觉得……”

“会怎么样嘛?会怎么样嘛?”小维又开始吵吵嚷嚷的,不止是他,我也没听清老师接下来说了什么,但我听到主人说:

“谁在乎呢?”

虽然还是不大懂他们在说什么,但吾辈觉得主人说得对极了!就像一碗鸡胸肉和一根胡萝卜一样,谁会在乎胡萝卜!

再后来,主人又开始满嘴念叨爱呀爱呀的,我们俩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,急得团团转的小维不停地向我提一个又一个问题。

“甚么吖?甚么吖?他们在说甚么吖?”

我本不想搭理他,又觉得事关重大,还是决定跟他一起商量:“主人说他们在交往。”

“喔。”小维不动了。

“怎么,你知道交往是什么吗?”

“咱家当然晓得啦。就系两个人住在一起,每天一起起床,每天一起吃饭,每天一起睡觉,走到哪都在一起,做什么都在一起,看到什么都会想到另一个人,那就系啦。”

“这么简单?”我表示怀疑,“老师说那很奇怪。”

“奇怪捏?”小维在地上打了个滚,“好像系有点奇怪喔。”

“怎么讲?”

“你想嘛,一起做那种事情的,不都是男人和女人吗?电视上都是这样的。”

小维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。我趴在地上苦苦思索着。由此看来——听来,“交往”便是让主人与老师苦恼的原因,似乎也是主人整天对着老师叨叨爱呀爱呀的缘由。自然的,主人说的爱呀爱的,恐怕也不是那种能抛得高高的圆圆的东西了。

但吾辈并不觉得这是甚么——我是说不觉得这是什么讨人厌——也不讨狗厌的事情。至少主人和老师交往时——也就是在做着小维说的事情时,都是非常快乐的样子的。无论是人生亦或是狗生,能保持积极高涨的情绪才是最幸福的,哪里要管其他人或者是其他狗?每天快快活活的才是最重要的,如果有什么坏心情是一小碗鸡胸肉解决不了的,那就两碗!

连吾辈都明白的道理,主人和老师却不明白。但吾辈绝不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狗,誓要助主人一爪之力——毕竟是吾辈收留的人类。

只可惜我虽精通各种语言,却苦于喉咙的构造与人类的有所不同,难以传达吾辈的想法。但吾辈也绝不是一只轻言放弃的狗,要如何开导主人和老师,还有待考量。

我苦苦思量,只觉得这真是叫我头痛。我不禁胡乱扒拉了一下头顶的软毛,竟叫我生生揪下一撮,惊得小维“喔吖”一声惊叫。

哎耶耶,思考过度真是一件为难狗的事情,若是再想不出办法,怕是要头顶日渐光秃不止。吾辈又想到蠢笨的主人,如果要他来这么一遭苦心思量,恐怕脑袋上连壁虎都站不稳。

吾辈还在一心一意扒在门上思考,连门后有没有再传出什么什么声音都没注意。冷不丁门开了,要不是吾辈身手敏捷,准摔得眼冒金星。

这会也顾不得埋怨两脚兽的粗心大意。只见老师从里屋出来,像是要走!而主人赶忙拉住他,好生可怜。到这个份上,我自然立即明白了主人的心意,也去咬住老师的衣摆,抱住他的大腿,不叫他走人。

“我们谈谈吧。”主人说。

“你们在干甚么吖?你们在干甚么吖?”小维又吵吵嚷嚷地跑过来捣乱,搅得我不自觉放开了老师的腿。我和小维吵吵闹闹了好久——他真是幼稚!而主人和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又进屋了。

我去扒拉门把手——是的,我当然会开门!这有什么惊奇的,不过是执着地摇着门把手,等到锁里响起咔擦声,门自然轻易地摇开了——还要顺爪把小维关在外面。

我看到主人和老师都坐在床上,他们以前经常这样一起看书,主人还爱神神叨叨地念出声。

我记得有一次,他们俩在讨论该如何翻译一个句子——明明大家都是两脚兽,却偏偏要捣弄出这么多不同的语言,而后又费心学习其他语言。现在又要苦心研究该如何将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——多么麻烦!好似两脚兽一天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就不舒服。

我听到老师说:“这是‘我爱你’的意思。”他顿了顿,大概是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,夏目漱石把这句翻译成了‘今晚的月色很美’。大致是‘与你在一起,所有月色才这么美。’”

“我知道,日本人的含蓄。”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,“我倒觉得直接翻译成死而无憾更好。”

主人总是久久地凝视着老师,我先前一直搞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癖好,他这模样看上去有点吓人。若是有其他人撞见主人的神情,一定会像我一样,心下觉得他像是一团火——绝不是那种窝居在壁炉里随着木柴一命呜呼的火苗,是那种烫人的、好似随时都可以把人卷进燃烧殆尽的永不熄灭的火。

如果那些老学究模样的两脚兽听了,肯定会觉得吾辈是在胡言乱语,但事实的确如此!吾辈不是一只半点说假的狗。

吾辈也担心,主人紧逼不舍的步伐会不会吓退老师。就像鸡胸肉与牛肉干一样,纵然再美味,过度则会太撑。再一次气愤狗的喉咙的结构,害得吾辈没办法向主人传达我精心总结的社会哲学!

不过,吾辈曾听说,若是两脚兽与狗生活在一起太久,就会逐渐变得相像。吾辈一直怀疑其中的真实性——他们到底是两只脚行走的,何来相像?但在今天,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——相像的是思想!虽然难以传达,但主人也能明白我悟出来的道理。

吾辈欣慰地看到主人温柔和气地对老师说话:“我从不在乎别人对我性向的看法,也不需要带着偏见的朋友。我只在乎在我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人的感受。”

说得好极了!世上千千万万只两脚兽,如果都要关注,怕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咕噜噜使劲转都没办法让他们满意。多去关注真正重要的东西才是上上之策,例如我,我虽然会分给小维我的零食,但绝对要预留独属于我的那份——谁都不给!

老师迟疑了。

吾辈又听到主人说:“我知道你有在忧虑我们的年龄相差……听我说,这我也不在乎。更何况,也就十岁。”

吾辈甚是诧异,原来两脚兽还会在意这码子事!吾辈虽然出门鲜少,电视上的道理还是懂得的。两脚兽的寿命虽然要比狗多得多,但还要明白,走在平坦的马路上都指不定要摔倒——管你是四只脚走路还是两只脚走路!哪怕是吾辈都不敢断言自己有多么多的时光,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年岁不小,又有了珍贵之物,为何还要磋磨岁月,白白浪费?

哎耶耶,再再次气愤狗的喉咙的构造!

所幸主人也明白这个道理,勇敢地告知了老师这个——虽然言语上比不得我流利!

睁眼努力一看,我看到两个圆圆的金色的东西,一时吓了我一跳。这是个甚么——什么东西?

主人把其中一个交给了老师,还亲自戴在了老师的第四根手指上——原来是这个用途。主人说:“死而无憾。”

老师惊讶地问:“这是……你买的?”

“是。”主人摸了摸鼻子,这副神情我倒还没见过,“平日里打工积攒下的。不贵……等我毕业工作了,再换一对。”

“……不用了。”老师抱住了主人,“这样就很好。”

吾辈不得不承认,主人是真的很喜欢对着老师成天念叨爱呀爱呀的,哪怕他把这句话换成了“死而无憾”——这哪里能瞒得过记忆力超群的吾辈!

可是这样一来,我又得去琢磨,主人说的爱呀爱呀到底是个甚么东西?先前,我认为“爱”也许是那种能抛得高高的圆圆的东西,现在,主人拿着一个金色的圆圆的东西对着老师说爱呀爱呀的。

由此看来,“爱”的共通点便是圆形!但大致是什么意思,吾辈还需要持续观察这两个两脚兽的举止与行踪。

吾辈感到高兴,不仅因为稍稍知晓“爱”是个甚么东西,更因为我收留的两个人类又重归于好,以后又能带着吾辈一起去玩另一个圆圆的东西——尽管还要带上小维,吾辈还是非常高兴。

哎耶耶,真是可喜可贺!可喜可贺!

end

===
发现没有带手稿回家后内心一片阴郁。

@一杯西瓜汁 来自小天使的点梗,地下恋的师生梗,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……(跪)

看了《我是猫》后觉得那种腔调太好玩了,写不出先生的力度,尽量用很奇怪的说话方式,希望有搞笑的感觉_(:з」∠)_另外有没有很喜欢迷亭的小伙伴呀

咱家这个自称好像是哪个地方的方言来着……想着小维从小在长谷津长大应该说话习惯很奇怪,带着马卡钦说话也奇怪了。

小维:城里的狗好笨啊……
马卡钦:乡下的狗说话好奇怪啊……

翻译这个梗,看到的是夏目漱石说日本人要把我爱你翻译成今晚的月色很美,但俄国人直接翻译成死而无憾……文化差异。

下次写动物的话,想写另一个题材“如果猫咪突然跟你搭话”。这是日本一个人类观察的节目,如果猫咪咖啡厅的猫咪突然能跟你交流,你会怎么办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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